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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于主讲人王炳根老师
王炳根,《玫瑰的盛开与凋谢:冰心吴文藻合传》作者
王炳根,江西进贤人,现居福州。毕业于南京大学中文系。中国冰心研究会会长、冰心文学馆创馆馆长、福建省作协副主席、中国博物馆学会文学委员会副主任。
著有评论集《特性与魅力》《逃离惯性》,专著《侦探文学艺术寻访》《永远的爱心·冰心》《郭风评传》《少女万岁——诗人蔡其矫》《林语堂:生活要快乐》《郑振铎:狂胪文献铸书魂》,散文、随笔集《慰冰湖情思》《雪里萧红》等二十余种,曾获福建优秀文艺作品奖、解放军文艺奖、全国第八届“五个一工程”奖,被日本创价大学授予荣誉博士。
关于新书
《玫瑰的盛开与凋谢:冰心吴文藻合传》
《玫瑰的盛开与凋谢:冰心吴文藻合传》在大梦
吴文藻与冰心
《玫瑰的盛开与凋谢:冰心吴文藻合传》是一部具有很高的艺术性、学术性和研究价值的文学传记,传主为中国现代著名的作家与学者夫妇——冰心和吴文藻。
《玫瑰的盛开与凋谢:冰心吴文藻合传》内页
全书分为上下两编,以丰富的史料、生动的文笔、全景式的视角详细记载了冰心和吴文藻一生的生活轨迹、文学创作、学术研究和心路历程,以及围绕在他们周遭的时代变迁、历史演进与文化社会思考。不仅是典型人物的传记,也是一个时代的缩影;不仅具有自由诗意的叙述魅力,更具有真实人性的诉说光辉。
本书精彩文摘《临湖轩的婚礼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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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29年6月15日下午4时,冰心和吴文藻在燕京大学临湖轩举行。这是婚礼时的合影。
二排左起:刘纪华、吴文藻、冰心、陈意、江尊群;三排左起:谢为杰,杨子敬夫人(冰心舅母)、司徒雷登、鲍贵思、萨本栋
吴文藻归国,本应回清华任教。当年初进哥伦比亚时,他曾答应清华大学部社会学系主任陈达的邀请,后在学习期间,燕京大学社会学系创始人步济时则邀请他到燕大任教,这使吴文藻心动。在征求冰心的意见之后,吴文藻接受了燕京大学的邀请,担任社会学系讲师,对清华的报答是,同意兼任两门功课。
吴文藻回到北平的准确时间为1929年2月24日,司徒雷登将校长客房作为他的临时住处,冰心接到电报后,先联系了这个住所。别后三年,憨厚的吴文藻更显老成,冰心有一种见到亲人的感觉,她十分珍惜这种感觉,这可能就是人们所谓的缘分吧。从一个陌生男人到有了亲人的感觉,这是爱情的成熟。
此时冰心的家已在上海,吴文藻稍作安排后,便乘车南下,拜见谢先生谢太太,二弟为杰与刘纪华同行。三弟为楫开车来车站迎接。谢家热情款待,母亲感觉自己见到的吴文藻,与女儿平日的描述相同,觉得亲切而随和,父亲还单独与他进行了长时间谈话。结论是,若以才学而论,与女儿还是般配,暗中赞许女儿的眼力。原先乡下婚娶的担心,也曾派人了解,早就放下心来。
在谢家同意婚事之后,吴文藻赶回江阴,探望一别五年有余的父母,禀报与冰心即将完婚的喜讯。吴家可谓双喜临门,不仅出了个洋博士,还将迎娶有名的女作家,于是,大摆宴席。吴文藻因为年少陪父喝酒,渐成爱好,也有酒量,留学五年,与酒无缘,不仅因为美国设有禁酒令,经济上也不可能。现在回到家了,在为他而设的酒宴上,自然成了中心,于是大块吃肉,大碗喝酒,兴奋得一醉方休。
回到上海,谢家即举行了订婚仪式。“那仪式是我的表兄刘放园先生一手操办的。我记得在红帖上,女方的介绍人是张君劢先生(他的夫人王世瑛是我的好友),男方的介绍人却是胡适先生。我不知道文藻和胡先生是否相识,但刘放园表兄做过北京《晨报》的编辑,同这些名人是熟悉的。我不记得那天张、胡是否在座;那张红帖也已经找不到了!”
从上海回北平后,冰心吴文藻开始筹办婚礼。司徒雷登让有关部门将正在兴建的燕南园60号小楼,分配给他们婚后居住。这是一座二层高的小洋楼,呈方式,楼上与楼下一样多的房间,厨房与锅炉房另设。建筑部门曾以总体设计和室内布局的图纸,征求他们的意见。吴文藻说,只要有放书的地方即可;冰心则根据自己的爱好与审美观提了一些要求,如希望在阳台上也能睡觉等。当时他们曾打算一辈子读书、做研究,不太想要孩子,希望将这个住宅,建成简朴的二人天堂。建筑部门也都按照这些要求进行修改和施工。
婚礼定在6月15日举行,许地山与周俟松的婚礼在这之前举行。
1927年,许地山从英国牛津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后,曾专门取道印度,在泰戈尔美丽的家乡“圣地尼克坦”(梵文音译,“和平村”之意),与他神交已久、自觉时有感应的泰戈尔老人倾心相谈了一天一夜,之后,带着那位神秘老人赠送的一只白色瓷盘,回到了母校燕京大学。由于他在儒、佛、道、基督等方面均有研究,甚至是精神的投入,不久,即被聘为燕大国学研究院的研究人员,与顾颉刚等著名学者一道工作。冰心说,他们都住在校内,接触的机会多了,自然知道了她与吴文藻的关系。1928年,经熊佛西夫妇的介绍,许地山认识了刚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数学系的周俟松女士,并很快产生了“三生有缘”的感觉,双双坠入情网。次年初便在朗润园鲍贵思的家举行了订婚仪式,贺词以中英文分别进行,冰心致中文贺词。将近半个世纪后,冰心说:“这也算是我对他那次‘阴错阳差’的酬谢吧!”5月1日上午,许地山与周俟松的婚礼在来今雨轩举行,地点的选择为周俟松建议,当年文学研究会的成立大会曾在此召开,来今雨轩一直又是各路文人到京必访之处。那天参加婚礼的来宾除亲戚外,还有蔡孑民、陈援庵、熊佛西、朱君允、田汉、周作人等。
吴文藻与冰心的婚礼,则是在临湖轩举行。这天上午,冰心还在监考,吴文藻上课后骑了自行车赶去理发,不想在未名湖畔的小路上,为了让人,自己跌倒,包扎加理发,连中餐的时间都占去了,时辰已近,客人都到了,吴文藻才匆匆赶来,考验着急性子新娘的耐性。
筹备委员会将婚礼的现场布置得庄重、简朴、美观,“司徒雷登先生的家本来就是一幢有中国特色的建筑物,举办仪式的客厅既大又气派”。午后二时,清华大学开来一辆大轿车,校内和校外被邀请的客人一百多人,除了十名左右的亲戚以外,其余的都是燕京、清华两大学的同事,陈岱孙、江先群、陈意等。没有邀请学生,怕人太多。四时整,婚礼开始。“客厅里缀满了鲜花。所有的东西都是纯白的——白丁香、毛樱桃梅、白玫瑰、海薯、栀子等,而且新郎新娘走在用纯白缎子铺的通道上。全体来宾站在仪式台前这条白缎子通道的两侧。仪式台上放置的两个缎垫也是纯白的,宣誓时跪在上面。因为我们是以基督教的仪式举行婚礼,所以司徒雷登先生为我们做了主持。音乐是钢琴与四把小提琴的合奏,十分悠扬肃然。”
整个婚礼仪式进行了半个小时,庄重肃穆而又欢快热烈。仪式之后,新郎新娘为来宾切蛋糕,请水果,分喜糖,“除了结婚大蛋糕以外还有各种点心,饮料有果汁、茶、咖啡等”。在接受来宾的贺词后,新郎新娘拍合影,并和花童、伴娘、主婚人司徒雷登、鲍贵思、冰心的舅母、二弟谢为杰和萨本栋等合影留念。
5时许,在未名湖的微风中,新娘换上了便装,司徒雷登黑色的福特牌小汽车停在了门前,来宾送一对新人上车,前往西郊大觉寺度新婚之夜。
大觉寺是一座建于辽代的寺院,高大苍虬的千年银杏,高耸的古刹,斑驳的立柱,高悬的横联黑底鎏金,“无去来处”“动静等观”,充满了玄机和禅意。刚刚行基督教婚礼的新郎与新娘,选择了佛院大殿旁、古木银杏下一排低矮的房子,作为他们的新房,就在这里度过他们的新婚之夜!汽车抵达寺院时,阴沉终日的天空,忽然启开西天一角,夕阳从旸台山的峰间探出一束亮光,照在古刹的上空。立时,大觉寺中的古树苍松,夕照中的古刹屋顶,一片辉煌。刚刚从黑色的小轿车上下来的新娘,上了半天课又行婚礼的谢婉莹,来到这幽静而壮观的山中寺院,身心放松,忽然觉得累了,饿了,渴了。也就在这时,有村姑挑来一担鲜嫩的黄瓜,瓜蒂上尚存花蕾,冰心见此,全然不顾新娘的身份,当即买下三根鲜嫩的黄瓜,就势坐在了“碧韵清池”的石槛上,大口地无顾忌地吃了起来。
新婚之夜是在京西大觉寺度过的。那间空房子里,除了自己带去的两张帆布床之外,只有一张三条腿的小桌子——另一只脚是用碎砖垫起的。
“那间空房子”,是哪一间呢?在纪念冰心一百周年诞辰的那个夏天,我在朋友的陪同下,专门来此考察。一路寻来,细加判断,忽然之间,奇迹出现:一位身着二三十年代的白衣黑裙、双肩垂辫的少女,从寺中款款走来。此情此景,恍若回到1929年的夏天,新娘谢婉莹从寺中款款走来。
基督教的婚礼与在佛教古刹寺院中度过新婚之夜,无论是过去还是现代,均可谓是另类。冰心总是像在诗歌中玩“集龚”那样,运用东方与西方的语言、智慧、信仰、符号,左右逢源驾轻就熟地创造她的文学和人生。
对于这个婚礼,冰心极是满意,而全部的费用只花了500元,相当于150美元。二十多年后她在日本著文,还曾感叹“那真是个黄金时代”,更主要的是体现了她的人生追求:
那时的婚礼依然是旧式的,新娘坐花轿出嫁,新郎新娘也要进行下跪朝拜天地的所谓“拜天地”的仪式。稍微进步的地方称“文明结婚”,把仪式场所设置在大饭馆里,举行非常混乱的仪式或很耗费精力的大宴会。新娘虽然不像从前那样戴大红的凤冠,但是穿浅红色衣服的人却是很少。因为在中国的旧习惯中,白色是丧服专用的。因此在新旧婚礼之间最显而易见的是,新娘衣服的颜色既不是大红的也不是纯白的,而是使用粉红色、浅红色等红与白的中间色。我们俩认为结婚一生只有一次,所以想把仪式办得庄重肃穆些,因此采用了基督教的仪式。我们不喜欢浪费,所以把旧式的宴会改成了新式的茶话会(我们知道在我们的来宾中,有很多人是受不了坐在喜酒宴席上那种烦杂吵闹的气氛的)。因为我自己也不喜欢矫揉造作,所以从我到我的花女的礼服没有一样是红色的。如果有守旧派的老人等在场的话,一定会觉得不太舒服。
在大觉寺住了两天,吴文藻与冰心回到学校,由于60号住宅尚未竣工,他们又只得分住。学校放暑假后,他们才开始蜜月旅行。从天津坐船去了大连,从大连再坐船去了上海。母亲知道了女儿如此简单的婚礼,心痛之余便是责怪父亲,说是陪嫁不足,父亲却是笑了,说虽然父亲当过官,官还不小,可就是没有攒钱的本领,他没有陪给女儿一箱子金钱,却是给了女儿一肚子的书。冰心这时就对吴文藻说,父亲陪的“嫁妆”胜过金山银山,吴文藻极表赞同。在上海,谢葆璋为女儿的婚事宴请了客人。上海的一家画报,还特地刊出冰心与吴文藻两帧婚礼照片,文字说明为:“当代女文学家谢冰心女士,于6月15日与北平燕京大学社会学教授吴文藻博士举行结婚典礼,主婚人系该校长司徒博士,新夫妻婚后往西山度蜜月再来沪消夏云。”署名为:聂光地摄寄。上海后自然要到江阴,吴家更是举办了隆重的婚宴。这些天,吴文藻总是沉醉在幸福之中,有时间便陪着冰心,小心地呵护着,就怕她不习惯乡下生活,尤其是那阴暗潮湿的小屋,冰心自小哪住过这样的房子。可冰心通情达理,凡事尽量将就,处处给新婚的丈夫长脸。有时间,她就坐到那棵大桂花树下,七月,尚未开花的桂树,叶也清香,浓荫中小鸟的啾叫,如天籁之声,冰心就想到中剪子巷后院的大槐树,又说给吴文藻听,让丈夫宽心。吴文藻自是体谅新婚妻子的心情,从心底升起感念之情。
杭州是蜜月旅行中的一站,但只住了一天便热得受不了。冰心说,西湖简直就是一个大蒸笼。恰在此时,在莫干山避暑的表兄刘放园,邀请他们上山。商务印书馆在莫干山设有招待所——滴翠轩,每年组织专家上山避暑、写书。高梦旦、郑贞文、郑振铎等,也邀请了刘放园,带了眷属上山避暑、写书。郑贞文的女儿当时是小学生,也在山中,65年后曾给冰心写信,回忆了那次见到冰心的情景:“我见到你的印象是:常常穿一身素色的长旗袍,身长玉立,皮肤白净,说话温柔,风度高贵(有别于振铎嫂嫂的活泼娇媚),‘美极了’——当时我对于一个可爱的漂亮的人的最高赞美辞。”
商务印书馆组织的避暑人员,每天早餐后便在各自的小桌上写作、译书,冰心吴文藻属蜜月旅行,自然不一样,白天常常是两人在一起说话,憧憬婚后的生活与人生,规划和设计60号楼的布置。已经有人向他们推荐了一位大师傅,除做饭外,还兼管洗衣服、床单、收拾楼下的书房客厅等。月初冰心患重感冒,在学校的疗养院又遇到了富妈,满族,说一口纯正的北京话,性格文静,说话轻声细语,主动要求到他们婚后的家庭做事。冰心很喜欢她,便高兴地答应了。并告诉她,婚后他们就两个人生活,事情不多,也没有什么重活。富妈自我推销说,她会做针线活,新房子里总得有窗帘、床单、桌布什么的,可先做准备。富妈就这样走到了他们的身边,在江阴,冰心还写信叮嘱富妈需要做的事情。到了晚上,面对那满山的滴翠,冰心吴文藻便加入聊天的行列,大伙坐在廊上乘凉,说话,数着上山的轿子,点点星火,经竹影中向上移动,然后便有人说:“明天又能有新邻居了。”那时,山上没有电灯,点的是洋油灯,上山的轿子由轿夫手持灯笼,在前引路。晚上寂静,可以听见的只有草丛中的虫鸣和着轿夫踏上石级的沉重脚步声,可以看见的,只有天上无边的星斗、林间的萤火虫和轿夫引路的灯笼,对于刚从美国留学归来的吴文藻来说,真有出尘的感觉。
蜜月旅行之后回到北平,燕南园60号住宅已经完工,也就在冰心与富妈正忙着购买新房一应用品,想作一番精心布置的时候,吴文藻得到导师张伯伦来北平的消息,并且时间仓促,又希望能在自己的新家招待他,冰心本就是好客之人,这回丈夫的导师来华,当然应该尽力款待,可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,他又要去陪导师,但冰心还是答应了。也正是这一天,使这位文坛才女、大家闺秀在料理家务方面崭露头角,充分显示了她作为家庭主妇的干练和精明。当吴文藻陪着导师回到燕南园60号小楼时,简直都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:房间布置好了,书已整上了架,地毯铺上了,双层窗帘安上了,桌椅摆开了,花瓶中插上了鲜花,邀请作陪的客人已在厅前等候。客人一到,冰心便吩咐大师傅将丰盛的饭菜摆在了客厅的桌上,这一切都令吴文藻觉得不可思议,误以为“进错家门”。张伯伦教授则是大加赞赏,为自己的学生高兴,留学刚刚回国,便有了这样一个温馨甜美的家,一个这样漂亮能干的太太。吴文藻还邀请导师参观了小楼,楼上楼下,屋里屋外。张伯伦认为,这样的小楼,在美国也属中产阶级的精良住宅。吴文藻还告诉导师,建造小楼时,除泥石砖瓦取自当地,其他建筑材料大多从国外运来,门扇窗框是美国上好的红松,门上精制的黄铜把手,是德国的工艺品。房间铺设了打蜡地板,屋角有造型典雅的壁炉,还有独立的锅炉房以供冬季取暖。张伯伦听后,又对司徒雷登赞美了一番,并且幽默地说,有机会要去会会这位拿美国人钱来做中国人事的基督徒。
当在繁星下送走了客人后,吴文藻对妻子的辛劳不仅是感谢,更是心痛至极,他想安慰,可冰心连在壁炉前的软沙发上坐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。